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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炒栗子炒

【酒茨酒无差】怪谈夜

*瞎写



“呀,”风停了,唯独一道女子声线,恬言柔舌,却明知故问,“月——落了?”

那音调如一缕丝,沾了夜露,总在耳边搔挠,使人辨不清来处。它甫一发散,便令万籁俱寂,光华尽敛。似乎有片片暗影,凭空摇曳,总在背后打转。两只手柔若无骨,是她半搂住迷途的夜行人,呢喃低语擦过耳际,又稍纵即逝。

但凡你一时不察,坠入陷阱中,她虽漫不经心,倒是亦步亦趋,绝无慈悲之胸怀。

茨木童子左手翻转,化为狰狞利爪,紧紧一握,鬼气迅疾凝聚,脚下十余条紫电裂地直出,势如轰雷,所过之处一切物象皆化为灰烬。倏尔一张巨网从天而降,无色无状,只叫此间顷刻内移形换影,诸般色相,遁入空冥。

无边幽暗里,彻骨的寒意由虚转实,堪堪遮在茨木童子眼前。目不能视,理当循声,正待静神分辨,一股气劲徐徐送来,使雾散云消,豁然开朗。既挣脱了枷锁,他环视周围,见是方方正正一栋小屋,四壁徒立。无窗,唯一扇陈旧门板,一盏油灯搁在角落,兀自荧荧闪烁。

“依恶鬼的性子,我这样故弄玄虚,有心作弄,实在冒犯得很……”

尾音一勾,冷芒顿闪,始作俑者终于显露了面目。硕大的兽骨制成提柄,缀着一只白帷青花灯笼,姣姣美人端坐其上,巧足绣履,薄绡轻裾。白发长及脚踝,随行灯起伏而悠悠晃荡,一双明眸却眨也不眨,眼波如凝。

“素不相识,何故阻我去路?”细观此女,绝非孱弱之辈。灵力充盈,精通术数,且埋伏于荒郊野岭中,亦难属偶然。茨木童子自明结怨无数,仇敌林立,手下败将多有忿忿不甘,乃至纠结为盟,或投靠当世闻名的大妖,以图雪耻。然则一路战来,麻木已极,何况今时要务缠身,实在不胜其烦。

“大人可识得此物?若果真认不出,也没甚所谓,毕竟算不上什么秘宝。”那鬼女问道,字辞谦逊,而骄矜之情溢于言表。她念了几句短促咒语,一面铜镜应声出现,缓缓立在茨木童子身前。

长宽适宜,约七寸见方,细密雕饰微微浮凸,镂刻了一场怪谈会的光景。一干少年人簇拥着首座的女子,分明是屏气静听的意态,细枝末节无不精准,好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忽而中央一点急急凹陷,似石入湖水,幽光凛凛,荡开层层波纹,逐渐平息后,这才加上了照映的效用。茨木童子但觉此镜暗藏机锋,十分玄妙,只是诚然不解其来历。

“她所言不假,着实好哄骗呢……”女子吃吃笑了半晌,方谈及家门,“大人且听明白了,我自名青行灯,以吞食怪谈为生,记述异闻为乐,陈年故事一遍遍说过,看客们的兴味都显稀薄。今日特来寻你,是打算代你作一篇小传,倘若能有些新花样,便添在我的宝镜里头,拿去招徕新宾,定然收获颇丰。”

“无趣。”茨木童子垂着眼睑,如此评断道。

鬼与妖者,执念甚深,往往千百年囿于某人某物,迭矩重规,一遍遍周而复始。历经艰难困苦,只为继续混迹俗世,与污浊之凡尘相交,镇日对乡野杂谈或宫廷秘辛评头论足,何其荒谬?

青行灯身子后倾,闲闲跷着双腿,杏眼半阖,一只手臂抵住骨柄曲处,食指抵在下颌,也摆了个百无聊赖的架势:“大人固然英勇无匹,到底小我几百年岁数,好生狂妄。我同你一般,不愿再虚耗光阴,是不是亏本买卖,你仔细掂量掂量。”话音未落,那镜子持续震颤,妖气翻卷形成一枚漩涡,随即平复,清晰浮现出画卷似的图景。

红枫连绵,树梢上一位少女掩唇而笑,发尾卷着枝桠,烂漫可爱。下方的酒吞童子怀里满满一捧枫叶,他把葫芦猛一倒置,神酒泼洒,叶片便得了灵气,大片大片乘风飞起,形若彩蝶群舞,煞是动人。

久寻不见,原来症结在此。

“吾友……”尽管对酒吞童子频频负约习以为常,究其原因,无非长醉不醒,但耽于女色则属首次,茨木童子既丛生疑窦,又略感躁郁。

“咚——砰隆——”

一声惊雷平地炸开,红发迎风张扬,紫瞳之鬼劈门而入。电光火石间,尖牙利齿的大葫芦急速飞扑,一口咬碎那面铜镜,青行灯所布结界立即失效,小屋的幻象霎时消退殆尽。

酒吞童子召回武器,才慢慢向前迈步,他将脑袋搁在小东西肩上,瞥视着妄图挑拨的鬼女,逐客令下得直截了当:“催生嫌隙逐个击破,此乃阎魔惯使的伎俩。小灯笼,你非但遇鬼不淑,还斗胆冒进,以后要是再遇见我,可不止这么简单啦。”

蒙受折辱,且宝物毁坏,青行灯却隐而不发,纤纤素手悠然顺着长发,半戏谑半笃定道:“茨木童子虽情深一往,其实窥之心窍,仍懵懵懂懂。过刚易折,你千万把握好分寸,否则……”

她卖够了关子,逃匿到夜幕中去。迷障骤除,凉风萧瑟,栖鸟双双归巢,虫豸齐齐嘶鸣,一勾黯淡残月嵌在云边,仿佛被繁星夺了光采。

“我那日在天王山畅饮,兴致高涨之际,芳草茂林皆不足以舒胸臆。听得耳畔潺潺流水,就旋身化作一片落叶,随波逐流,醒来便在京都郊外的枫林里了。”酒吞童子手搭着小东西的腰封,目光于那侧脸与颈项处逡巡了几个来回,低低道:“尔后我恍然想起,貌似某株红枫树下曾埋有几坛烧酒,过了好些年,早已捂成佳酿,于是乎逗留找寻,耽搁了归期。”

至若遭鬼女红叶趁机戏耍一事,他既出了林子,计较无益,干脆避而不谈。

一使力挣开了圈揽,茨木童子默默沉吟,也把镜像暂时抛却,他退至三丈外,凝视着挚友的面孔衣着,迟疑道:“你为何变回原貌,莫非先前那具皮囊污损了?”

“唉……”酒吞童子假意叹息,直直凝望着他这迟钝的小鬼,“盂兰盆会夜,满月一轮遍洒清辉,映衬得白发格外皎然。我要同你更加相称,自须换一副形貌了。”茨木童子闻言,愣愣蹙眉,几乎无法给予反应,浑不觉面上悄悄发热,使鲜红鬼纹都不甚明了。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剔骨尖刀。

如今双管齐下,任我妖力通天,亦在劫难逃,酒吞童子只知心头一紧,定论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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