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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炒栗子炒

【酒茨酒无差】刀兵缓动

*私设炸裂



今日城中一派节庆氛围,家家户户早设魂龛,洒扫焚香,下至街市上至山道,过往行人络绎不绝。然而丝竹远扬,人声却是窸窸窣窣,轻言慢语。游行的队伍缓缓推进,作盆踊之舞的艺人身形款摆,眼波流转之间,也总归落在低处,不与观者相应。

一旦入夜,便迅即改换了面目,仿佛伪装成人间的一层外壳剥落,露出内里的混沌天地。

若要盂兰盆会真正繁昌,理当世人责无旁贷,然则条条框框,方圆规矩,于口于手多有限制。而百鬼无拘无束,倾巢而出,在人流之中张牙舞爪以取乐,又或识亲寻故,纵情游弋,才算略尽欢欣。

“但凭你一张张面孔瞧去,无不是端着架势,道貌岸然,实在乏味之至。”说这话时,酒吞童子大喇喇半躺在屋顶正中,一只手松松拎着葫芦柄,微微晃动。

他侧过脸,背朝寥落星辰,竹绿衣袂飘飞之下,一城灯火渐次晕开。银发染了通透的月华,猎猎夜风割过,不时掩住似笑非笑的唇角。

慌不择路似的,茨木童子的视线急急下落,从那鎏金玄冠,一忽儿转到腰间枣红绳结,三只攒在一处的铜铃轻轻摇了一摇,遂教他再度受了惊动。巧遇上将军府华彩初绽,声势顿起,倒是于他行了方便,正好作出一副探究的模样来。

庭院纵横宽阔,两旁各安置了四座石炉,薪材充盈,火光旺盛,“毕毕剥剥”的裂音此消彼长。中间地带两排僧侣席地而坐,面向摆满香烛牲祭的供桌,一圈绣有经文的蒲团环绕其外。待家主高唱号令,其人携手而立,口吐明焰,另有一众法师跪坐布施,念诵消灾延寿等祷词云云。

这一台“阳焰口”结束,佛理暂且退场,高帽狩衣的阴阳师鱼贯而入,整肃格调,将忌日鬼门之事一一占卜。

“你我妖气未收,只不过使身形隐没,竟无一人发觉,看来当世称得阴阳师者,确实唯安倍晴明而已。可惜他远在平安京中,前去挑战多有不便。”良久,茨木童子由衷感叹道。

“未必、未必,”酒吞童子挪了挪,把脑袋压在小东西颈边,“坊市传言多不可信,兴许所谓的白狐之子晴明,也是一介阿谀取容之辈,如这府里的将军一般,不思勤勉,一心玩弄权术罢了。”

言语既出,气息吐纳,氤氲得茨木童子衣襟上微微润湿。二鬼肩甲相抵,白发交融。

“吾友……”

踌躇了好半晌,茨木童子终究把疑问吞回喉咙,起身问道:“到放河灯的时辰了,不妨同去凑个热闹?”

酒吞童子颇感可惜,却按捺住。望着那红角小鬼的背影,就要应承之际,一个念想倏忽浮现,于是乎率先意动,移形换影,飒然踏在数里外,一叶扁舟之上,茨木童子亦追随其至。

河岸窄而悠长,石桥弯而高拱,水流淙淙,灯花重重,三两结伴的游人静默前行,几只孤鬼随性飘荡,四野的妖灵左右打量着,许是在物色什么,以供一顿饱餐。名姓纪录在册,抑或刻在灵位上的魂魄则怀抱供奉,脚步迅疾,自顾赶回人鬼二界的通路。


母亲的呼唤虽声声催紧,只影形单的孩童依旧不予回首,口中念念有词,扑在水边竭力伸直手臂,去够他那错写了笔划的莲灯。


石覆青苔,湿濡一片,小儿无知无觉,半条身子失了依托,仍不气馁。眼见他猛一打滑,即将落水,酒吞童子反手摸了摸葫芦嘴儿,这稀罕的灵通物什便如鱼跃,“咕嘟——”在水面一搅,造出一道波浪,眨眼间涌向对岸,化成小小一簇漩涡,使其安然无恙。孩子余惊难消,连忙爬起,循母亲在处跌跌撞撞跑去,衣衫却不带一丝水意。

慢腾腾地,小舟晃到了桥下。雨女双手握着一把油纸伞,雾鬓风鬟,罗裙翠袖,幽怨的语调恰如雨滴,悄尔垂坠:“来者竟是酒吞童子?素闻大人暴虐,嗜杀成性,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却原来如此良善,乐行义举。”

茨木童子思及前言,不由得深以为然。

那千年恶鬼仰靠在船头,定定望着相对而坐的小东西,他脚尖轻点两下,使小舟稍稍前进后停滞不动,桥墩上缠绕悬挂的青藤形成帘幕,一方狭窄的阴影便将茨木童子整个罩住。没去计较雨女的讥讽,他扬声道:“据我所知,此城三代内并无青年丧夫的女子。你终日徘徊,浑浑噩噩,可还记得自己生长于何地,姓甚名谁?”

“生前之事,身后皆为虚无,我只求有朝一日得见先夫亡魂,以偿夙愿。”雨女黯然回应,嗓音哀婉,如泣如诉。

“十方世界怨鬼亿万,江河湖海之中,多少青壮男子殒命,多少未亡人囿于执念?倘或挚情不忘,未曾因一碗孟婆汤而恩断,阎罗鬼差镇日追捕,恐怕也难以消受。即便历经千难万险,感佩造化,他途经某地,却识不得你如今妖气侵蚀的容貌,只好继续上路,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机缘,你又待如何?”酒吞童子洋洋洒洒一番推演,无疑将雨女攥着的一点侥幸置之死地。

虽觉不忍,茨木童子一时语塞无法争辩,遂仔细回忆,凭借适才将军府内所观,画出一个占卜结界。再操纵灵力,令一朵紫色小花骤现手心,口诀念过,“大吉”二字逐渐昭显其上。


花朵重又经风吹落,雨女接了它,听茨木童子低低道:“既然天赐吉相,你若信,且坚持一段时日,不论短长,定当有所回报。”

凡俗愈发沉寂了,夜露深重,也扫了一众鬼怪的兴味。烛火一盏盏熄灭,峰峦升起喧哗,异兽嘶鸣,扰人清梦。桥上的怨女渐行渐远,泪雨洗濯,使得河灯由粉白转为艾青,映得满河凄凄。


遍览万卷典籍史稿、逸事志记,凡寄居人家腐蚀用具者,皆称鸣屋,自黑云中探出口唇者,名属赤舌;狂骨居于井内,野槌隐于山林;般若由妒忌所化,黑冢因丑陋而生……但此种种,逝去之人究竟是何人也,始焉终焉,全无笔墨记载。

“时移世易,或许我不慎遭逢劲敌,败北后灰飞烟灭,倒不知会以怎样面目流传在坊间?”隔着暗沉绿幕,茨木童子扬手夺了酒鬼的小葫芦,豪饮一气,如斯感叹道。

声东击西,求之于势,刀兵缓动而一击制胜。

座下小舟猝不及防深陷,酒吞童子倾身向前,直直挨上来,几乎鼻息相触。他噙着笑,字字明晰:“小东西,你身为吾友,切不该妄自菲薄。我既要你与我一同名传后世,更保你战尽百鬼,性命无虞。”

真可谓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末了连下三城,初见效用。只是输家着实不冤,便无此桥此夜,此风此月,他业已画牢自固,数百年之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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