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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炒栗子炒

【酒茨酒无差】灯影沉浮

*私设炸裂




日光西落,圆月初升。

蒸腾的暑气收敛了,山道蜿蜒而上,两边的树披着半明半暗的光彩。一串连一串的灯笼随风轻摆,照得前方的路也在摇曳似的,忽远忽近,若直若曲。

一名少女发髻上挽了朵洁白的绢花,双手合在胸前,攥着手袋,细碎地迈着步子,木屐“咯吱咯吱”地发出低响。身旁有位同行的男子,身穿墨黑色浴衣,腰间松松扎一根绑带。路旁的摊贩挨挨挤挤,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他手拢在袖中,仔细地一个个瞧过去。

愈往高处,四围的景致愈模糊,游人的欢声笑语也渐渐稀薄。唯有灯影更不显颓势,甚至更加厚重,晕染得二人眼前灿灿一弯琥珀般的壁垒。

几只唐纸伞妖结伴路过,瞧见些不同寻常,便一齐拥到他们身边。约莫是以为这一对凡人困于私情,借灯节之机,来山顶庙宇求一支姻缘签。其中一妖的长舌头耷拉着,正当它无意之下要擦过男子的衣衫时,一道结界倏然浮现,上面缠绕着无数凛冽电光。那妖被无形的气劲震到数十丈外,其他小妖急忙口称“饶命”,搀扶倒地的同伴,身影眨眼间已飘到山路尽头。

在一瞬之内,男子简单束起的黑发变成全白,恣意张扬,锐利的红角斜刺而出,长及一尺,尔后又恢复前状。原来,少女确是一介肉体凡胎,他却为茨木童子化身而成。

一月后,盂兰盆会将在本地的将军宅邸举行,届时法事连绵,当朝著名的阴阳师济济一堂,必然灵力充沛,宝器颇丰。因此百鬼闻讯,蜂拥而至,茨木童子亦于昨日抵达。刚收拾了一群挑衅的喽啰,一杆铁笔就拦在身前,判官着紫衣宽袴,白布覆面,开门见山道:“此处有一缕幽魂,徘徊数百年之久,犹不愿归入往生。在下受阎魔大人指派,特来邀茨木童子相助。”

那魂魄的肉身英年早逝,与未婚之妻阴阳两隔,怎奈用情极深,难以消磨。终究积怨成魔,对其妻子的转世纠缠不清,真可谓不世出的痴人了。按阎魔的筹划,是叫茨木童子施一个无心咒,暂时抹去少女的意识,在夜间行路,作为诱饵。

“既然候着我,想必已经摸清了底细,难不成在你们眼里,茨木童子会被人捏住把柄,横加利用?”

“非也,”判官自怀中取出一副画轴,轻轻抖开,声如静水,“这是大天狗的画像,并且封印着一丝他的气息,借助此物,即可得知其人所在。”

传说大天狗广造魔缘,承五部大乘经,堕向恶道,拥有扰乱天下之力。虽经年隐没,威望仍与玉藻前和酒吞童子相提并论。只是不知阎魔如何神通广大,竟然能得到大天狗相关之物。

“我家主人命我带话道,‘您不必拘泥于一方小天地,酒吞童子以外,妖力无边者众多,足以慰藉战意。’”

茨木童子张开一边手掌,将画轴夺过,不动声色:“多说无益,我应允便是。”

顾虑到幽魂怨气深重,兼其至今未遭地狱诸吏擒获,绝非无能之辈。倘使暗中埋伏,恐怕争斗蓦起,无法保少女万无一失,茨木童子这才改头换貌,一同现身。

野岭荒郊,灯笼不减反增,而乌云顿起,冷雾急降,一卷狂风疾驰着冲向二人。

一时间万叶千声,飒飒簌簌,分明是要混淆视听,趁机掳走少女。茨木童子原形骤显,撑起妖气凝结的庇护伞,定神搜寻幽魂的方位,谁知那鬼铤而走险,从地底钻出,直取要害。

茨木童子为保少女周全,堪堪避过,掌心紫电闪烁,亟待反攻。

“砰——”一声猛响,凭空落下的小葫芦膨胀至一人之高,先狠狠撞击了意欲偷袭的魂魄,又呲开血盆大口几番撕咬,刹那就了结了这场交战。酒吞童子收回葫芦,两臂环抱,立于道路正中,微微眯着眼调笑:“小茨木,什么时候动的凡心,气量也丢了,同孤鬼抢个小姑娘?”

烟霾消,云霭散,月朗星稀。

茨木童子默念口诀,召唤了传送的法阵,使得少女安然无恙地归还其家。将重伤不醒的幽魂纳入光球内,解决停当,才反问道:“今夜你身上并无丝毫酒气,既如此,找我这‘半个酒友’,意欲何为?”

话里话外,没有表现出一分不甘,实在磊落得很。

“真是不通情理,”酒吞童子亦不作答,径自道,“你即刻要往哪儿去?”

经前一役,茨木童子再度认识了与那千年修行之间的悬殊,自觉无趣,并肩比邻到底还属妄想。于是三言两语交代了前因后果,只按下大天狗画像一事不表,又道:“地府之鬼数不胜数,我且走一遭试试深浅,来日好向阎罗殿中叫阵。”

阎魔胆敢支使于他,一点小利自是打发不得,但冒然挑战,则有失明智。

话音未弱,身形已然虚化,酒吞童子却移步而追,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状似无心道:“阳界的好酒几乎尝遍了,再喝下去也滋味缺缺,不如,我同你一道逛逛冥府,兴许有意外之喜。”

过了鬼门关,暗无天日,阴风阵阵。

黄泉路一望无际,曼陀罗花大肆铺张,光如火照。三生石巍然屹立,以鲜血书就“早登彼岸”四字。行在前头的酒吞童子颇觉不耐,脚步轻点,遥遥把葫芦掷入忘川之中,带着茨木童子坐了上去。附近有一叶小舟,终年不休的摆渡人视线扫来,面部只见得一团黑气。

“你听,孟婆还在招摇撞骗,多少年不变的一套说辞。”跷着腿,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河水,酒吞童子懒懒讽道。

“人心不足,一世苦短,而肉身化妖难之又难,所谓往生轮回,不过是十殿阎罗投其所好罢了。”茨木童子如是道。对岸枯木成林,枝头的乌鸦呼朋引伴,悲鸣声使寒意四起,扰人心绪,忘川内受尽磨难的鬼魂号哭不断,更添哀戚。

“说得不错,”酒吞童子微一侧首,注视着那白发红角,懒懒道:“这一套把戏冥界最擅长不过了。你所渴望的,并不是我,而是至高无上之力,阎魔对此心知肚明,因而摸到了你的软肋。有了底气,或威逼,或利诱,总归能够手到擒来。”

闻言,茨木童子怔忪半晌,方叹息道:“不愧是我认定的鬼王,万事尽在你掌握之中。”

远方隐隐可见几片白绢,附着星星点点鬼火,乃是阎罗殿外的两列引魂幡。靠了岸,酒吞童子道:“我要寻个僻静处小憩一会儿,你交了差,记得替我向阎魔道一句谢。到盂兰盆会入夜时分,我在将军府里等你喝酒。”

他这一次,没有一走了之,仿佛在等待茨木童子发问。偏生那小东西不遂心愿,垂着眼冲他略一颔首,径直往前去了。

“冥顽不灵,冥顽不灵……”酒吞童子摇着头,踏上原路,二鬼便背道而驰。

隔着冗长的距离,黄泉路与忘川河在中间纵横交错,鬼门关万盏白皮灯笼浮浮沉沉,冥府主殿门下素缟幡影影绰绰,遥相呼应。

永夜如逆旅,光阴惟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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