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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炒栗子炒

【酒茨酒无差】寒尽不知年

*私设炸裂




日日蜗居丹波山一隅,餐风饮露,做个清闲鬼怪,茨木童子的日子本算得上是滋润的。他如今妖力高得很了,不须捉人来吸食血液,只年年岁岁地修行,浑浑噩噩,也从来不对人间繁华发生兴趣。

大抵做鬼比做人好处多,至少是不在乎独居的,又无律法拘束。偶尔茨木童子觉得无趣,离了自个儿的结界去四处闲游,遇上些游魂怨灵,他视若无睹。假若碰见有些力量的精怪,定要比试一番,分出高下,再夺走那倒霉蛋身上一件东西,作为信物。

“你可知酒吞童子所在?”

“小、小的不知……饶命!大人饶命!”被拎着脖子的小妖答道,浑身抖如筛糠,一身原来油光水滑的皮毛吓得根根直竖。

“去!”低喝一声,茨木童子猛地松手,那妖“哧——”地冒着青烟溜了。

连日来,茨木童子道听途说,晓得了附近来了一个恶鬼,名唤酒吞童子的,谓之叱咤风云,横扫千军。传言玄之又玄,似乎已将鬼王之名扣在了那厮头上。这实在使他斗志昂扬,恨不得立时与酒吞战个你死我活,于是乎但凡见了山林活物,就要抓来询问。

“茨木童子、茨木童子……”

忽地,明亮天光被一丛乌云遮住,阵阵寒风陡然升起,细柔的女声渺渺散在周身。

茨木童子涨出猛烈妖气,吼道:“出来!”

几缕白雾夹杂着冰凌自天而降,女子身影娉娉婷婷地浮现,她手下理着衣襟,说话时眉眼低垂,并不看向茨木童子。

“大人只会在我等弱质面前逞威风不成,怎么不去与那酒鬼斗一斗法?”

茨木童子一只手上迅疾凝聚出光球,言语里尽是不耐:“你若是知晓他的所在,速速说来。如若不然,便要担负阻我去路的代价。”

女子抿着嘴轻笑,道:“大人记着,雪女今日卖你的人情,他日必将回收,”她挥手,用妖术劈开灌木凿出一条小径,“这条路尽头有一面峭壁,你且沿着它到下了底,再循酒香而去,即能寻得你心系之人。”

抬手用力一攥,转眼间,茨木童子已到数十丈外。

“性子太直要吃亏的。大人,自求多福。”雪女的声音袅袅荡过来,仿似冰凉的绸缎拂在耳际脸颊。茨木童子一甩头,更加快脚程,不出一弹指已抵达千仞悬崖之巅。

放眼望去,碧空如洗,流云无际。

崖下万顷密林,风一扫,翠浪层层堆叠,浮光跃金。茨木童子纵身往下飞跃,身影在空中疏忽消散,化作紫色电光直直埋入丛林之中。

“这样强烈的妖气……酒吞,你究竟身在何方!”

神酒的气味在树木间时隐时现,酒吞童子设下障眼陷阱,省得闲杂人等扰他畅饮,也使得茨木童子一时难以定位其所在,与妖气的中心若即若离。

渐至夕阳西下,暮色融入大地,一直坚不可破的屏障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茨木童子一时不察,踉踉跄跄地冲了进去。

这一冲,便撞到了酒吞童子跟前。

“断角小妖,你有何事,非来打搅我不可?”

茨木童子从头到脚一番打量,见这酒吞童子红发胜火,半躺在地,一条腿屈起地背靠着树根,抛出问话后,脖颈一仰,便往嘴里倒酒。一绺额发盖住左眼,右眼却自始至终锁定在自己身上,锐意凛凛。

难得地,茨木童子迟疑了一瞬,而后背过身,直截了当道:“我本欲与你比试,现在已然明白不是你的对手,便回山继续修行去了。”

“不错,有些自知之明。”酒吞童子笑道。

“不论百年千年,待我功成,总要再来寻你。”握着双拳,茨木童子径自向外行走,想是受了打击,步子沉又慢。

身后之鬼不咸不淡地补充道:“小东西,第一,待你修得我今日之能,我早已翻了不知几番功力了。第二,天底下哪儿有好酒我即在哪儿,你又并非娇艳的鬼女,怎可妄想我在此等候?”

茨木童子脚步一顿,心头急跳,霎时踌躇难决。

一只酒葫芦不期然坠入怀中,目光一花,酒吞童子双腿交叉坐在半空,伸出一只手,以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

“烦心事只管搁置,先陪我喝个痛快!”

茨木童子慢慢拔了塞子,喝下第一口,喉咙受了辛辣刺激就要咳嗽,他尽力忍了,脑中灵光乍现。

“既然实在无法企及你的力量,我愿牺牲自由之身,随侍左右,只为换得时时向你挑战的资格。”

语毕,他憋着一股气把酒全数喝干,葫芦掷在先前酒吞童子积累的空葫芦堆里。

“虽瞧着不甚聪明,也做得好一手生意啊,”酒吞童子摇晃着残酒,调侃道,“满足了你的心愿,我除了摊上一个麻烦的小鬼,一丝好处也无。这赔本买卖你说我做还是不做,嗯?”

茨木童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无果,闷闷道:“我总不能白白陪你喝酒。”

“好嘛好嘛,你若是能喝完这全部,我便考虑答应你的要求。”酒吞童子起了捉弄之心,略施术法,变出百十来个葫芦,几乎将茨木童子淹没其中。

“嗝——”,茨木童子蹙眉打出个酒嗝,睨了酒吞童子一眼,默不作声地开始往嘴里乱灌一通。

月轮当空,找见了乐子的酒吞童子倚在他的武器——一只巨大的酒葫芦尾端,放缓饮酒的速度,望着白发红角的小鬼混沌地趴在葫芦嘴儿上,两手仍执着地摸索着剩下的神酒。

“小东西,你为何不做人,要堕入鬼道?”酒吞童子一凝神,看不透皮囊下的本体, 便知这小鬼不属精怪,乃是人身腐化而来。

“唔……”

“是、是……”

茨木童子醉得头晕脑胀,好容易憋出了几个碎句:“我一出生,便遭唾弃,世人呼为‘鬼、鬼之子’,后来,某,某夜临水自照,显露鬼相……”他脱了力,眼神涣散,声线喑哑。

许是草叶都浸染了酒香,螽斯与纺织娘不知不觉止了演奏。红发之鬼抛着酒壶戏耍,悠悠轻语:“世人污秽,却让鬼怪承受一切恶名,我等如若行善,岂不辜负众望。”

说着颇觉可笑,遂吟咏歌谣,向当空之明月高举酒葫芦,示意共饮。

终于,茨木童子自顾无力维系神识,拼今最后一份气力,囫囵滚到酒吞童子身侧,面色醺然,白发映着银光,未折的犄角立于其上,像一根血红的珊瑚枝插在砂砾之中。

他瞪大双眼,一字一字艰难道:“我,名唤茨木童子,七百余岁,绝非小鬼。”然后擦着酒吞童子的衣边滑下,蜷了身子,伏地入眠。

只余千年的恶鬼自斟自饮,坐待月落日升。

酒吞童子一夜长饮不醉,见白昼遽来,活动头颈筋骨之时,发尾掠过仍处睡梦中的麻烦家伙。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片刻,惟低笑道:“神酒里有我注入的灵力,也算叫你占足了便宜,倘使再会,你可得多喝一倍。”

枝叶飒飒,风过无痕,方圆十里的瘴气骤然削弱,林中徒留茨木童子梦乡流连。身上清晨的水雾发散开,激出细微的颤栗。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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