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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炒栗子炒

【酒茨|现代架空】地下奔逃

*大概不虐


“嘟——嘟——嘟——”
无视电波彼端的抗议,茨木利落地切断了通话,单手将领带束紧,阖上房门,而后压着步子转出拐角。
长期缺乏睡眠,偏头痛的症状已经接近麻木。他揉揉鼻梁,感觉到喉间不时发烫,下意识收敛气息却来不及补救,于是伸手罩住口鼻,倚在墙边低低咳了一阵。
“组里的事?”大约三四米外,有一条影子扬声问。
茨木仍半弓着腰,并不作答,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只知酒吞浅眠,可看这架势,倒像是对方今夜尚未入睡。不过既已静音失败,索性让满身绷紧的肌肉都卸了力道,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痛感便后知后觉地迅速回潮。冷汗很快浸透了衣衫,他攥着掌心,肩背不自主地微微抖动。
“怎么,怕我?”酒吞随意调侃道,打火机的盖子轻巧磕了两下,一簇火星闪过,凝滞的夜色由之现出破绽。以这一抹光亮为源头,烟雾逐渐腾起,在半空张开漂浮的网幕,像药物碾碎的粉末,悄然溶进周围缓缓流淌着的黑暗。
尽管视觉表达是如此隐秘,气味却铸成一杆标枪,无须投掷,兀自锁定了目标,并且承载着必要的信息。
等疼痛趋于平复,茨木侧首仔细闻了闻,发现酒吞抽的是少年时习惯的某种劣烟——现今基本停产,只在枫林区的一处小店售卖。耐不住沉默,他以手肘作支点站直身体,慢慢走过去,迎上那双眼睛。
“最近局势动荡,城里的几个小头目连着失踪,荒川也特地传了消息,提醒我们保持低调,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露面。枫林那块地方人多口杂,又不是大江山的地盘,你以后……”
酒吞轻轻啧一声,碾熄了烟,把茨木拉到跟前,用右手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
“我从不需要这样的忠告。小鬼,你睡糊涂了。”
茨木皱了皱眉,正待出言反驳,却被搂着腰带向一旁,视野亦随之宽阔许多。
客厅的落地窗开了半边,月光顺势涌入室内,衬着阳台整片铁制的镂花栏杆,愈发映得洁净而明亮。若往高处延伸,则可见几线银丝悬在对面两栋楼之间,上边披挂的旗帜都早已褪色,但依旧是帮会实力的绝佳佐证。
发觉茨木走神,酒吞加大了贯注于臂膀的力道,令二人脸部的距离再度缩减,然后低下头,以鼻尖蹭着他的肩窝。
“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能学聪明点……”
酒吞开口时语调如常,但薄薄的衬衣料起不了什么阻隔效果,相当于使声音完全贴在皮肤表面,和着呼吸散发的潮气,遂变得沉闷而模糊,仿佛被强风刮进了茨木耳朵里似的。他握住酒吞的右肩,边留心辨识着每一个音节,边习惯性地点头应答。
“一位准警视正肯向我们大开方便之门,总不该是为访问社区居民满意度。他今日求财,便热衷跟大江山打交道,做两笔双赢的买卖。等捞足了本钱,把你我的底细拿去上报,兴许会被本部长相中,直接越级提升也不一定。”
“我从未把荒川当成同伴看待。大江山是挚友的心血,必须……”
“哦?”酒吞截断他,就着眼前的皮肉磨了磨牙,“与其再表一回忠心,不如主动交代来得实际。”
茨木迟疑几秒,随即将酒吞的脸转向自己,给了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笃——笃——笃——”
犹如刻意为之的倒数计时,墙上挂钟重重敲了三声,昭示着零点到来,今日终结。
酒吞率先退开,又取了一支烟抿在嘴边。
他望着他顽固的小鬼抚平衣褶,假作镇定地调高视线,背过身旋开大门,从一片晦暗迈进另一片,默然消失在可见范围内。那白色长发泛着金属光泽,尾端扬起,辟出一团虚影。
——好似魔法时间乍过,被匆匆抹去的剩余效力。


目送着茨木驾车离开,公寓的管理员熟练地换下制服,拨通了一个无名号码。
“弟弟?”
“他跟那边的人约在戾桥区废弃仓库,限你四十分钟内赶到,只准提前。”
“小白,先别挂。”
“……嗯。”
男人恢复成本尊打扮,从衣袋掏出一把改装过的1911,对储物柜里不断挣扎的真正管理员略作展示,而后认真道了谢,准备向下一任务地点转移。
发动自己的重型摩托之前,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在脑海中描画着搭档此时的表情。
“他们被打断的时候,才刚到十秒。小白,要是你有什么事想瞒着我,可千万别这么敷衍。”
趁彼端尚未给予反应,他扣紧头盔,隔绝了任何可能的答案,伴以引擎的轰鸣声疾驰而去。


“单枪匹马,阁下好魄力啊。”夜叉如此向来人挑衅道。
他靠坐在引擎盖上,两手斜撑,交叠的双腿晃荡着,空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架子,惜哉细节处做得不够足,瞬间便泄了底。
茨木带上车门,径自往前迈了几步,显然没有回复的打算。
起了风,一缕缕寒气勾着卷凝结,蛛丝状擦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时值午夜,破落的旧工业区只开着一杆大灯,冷光铺了半面,另半边陷在寂静中,隐隐见得婆娑的树影。
那一排缄默无言的库房之后,高架桥错落起伏,行车不断,而护栏下的装饰灯管连成彩带,正在规律性地闪烁——一样地处远郊,但凡是流动的构造,就永无缺乏照料的忧虑,它们并不向陈腐示威,只须迎来送往,即可令生机永葆,免遭新世界的抛弃。
茨木审视着夜叉身后半阖的车厢,直截了当地给出正题:“背叛者不需要解释的机会。黑夜山收钱接了这单生意,何必替我留下活口?”
“难怪咱们的同行都称你为‘天生鬼怪’……”夜叉连连摇着头,低笑道,“我和钱打交道,不认人的。他晓得事情败露,立刻拿钞票堵了我的枪口,求我将他活着带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未等茨木回答,轻微的脚步声踏响,一位不速之客徐徐走近。
他停在对峙双方的中点处,按次,下眼镜和胸前的检察官徽章,顾自抢白道:“听一听他想问什么也无妨。勾结敌组本为不忠,却能得到一大批人的响应,其中必定是藏了些内情。你急着向酒吞交差,也总要带个说法回去。”
“显仁先生也爱凑热闹?”夜叉揶揄着,对他眨了眨眼。
“喝酒误事。”
那人抛出言之不详的四个字,仍是低着头,细细擦拭手里的镜片。
茨木并未顾及这一语双关,略一思索,确定了他的身份——以公职作为掩护,行踪飘忽难测,又与夜叉相熟识,受其敬称,当非黑夜山幕后的二把手莫属了。此前城中无姓名流传,若需提及,往往用绰号代替。
“怎么突然忸怩起来,难道大天狗也只有虚名而已?”
“不劳多虑。我仅仅是出于好意,给你们一句忠告罢了。”
像无法感知气氛变化般,夜叉嘟囔着酒的种种妙处,将车内的原暗杀对象掼到地上。
这位反叛者四肢被缚,喉部顶着一把MP5A3,也许是因为太过熟悉帮会的运转法则,他挺直腰背,几乎是用平和的神态,开始向茨木陈述那些疑问。
“自从红叶出走,整整三年的时间,酒吞没在组里露过面。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却是由于错估形势,把全副身家都交给了你。”
茨木将外套解开搭在臂弯,令子弹上了膛,挥手示意夜叉退后。
“你不肯取而代之,反倒去清洗拥护自己的部员,可对那个酒鬼来说,一点忠心又算得了什么?”
毫无迟疑地,茨木扣动了扳机。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仅此而已。


——若与酒相比,你又算得了什么?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日红叶抱着手臂,俯视他的两眼尽是嘲弄,乍听这一句,便止不住地摇头。她以食指点着下巴,观察了茨木的伤势片刻,笑盈盈地提起裙摆走远。
似乎巷口有人在进行交谈,但模模糊糊,到底是听而不清。茨木摘去颈间缠绕的锁链,撑着膝盖勉强挪动了几寸。他咬着衣领,扯了袖子简单裹住渗血处,脑袋歪在肩头,因瞳孔的暂时失焦,目光游移地投至上空。
楼顶的狭缝里天色阴郁,偶尔被闪电割裂,惊得窒闷的暑气分崩离析。
“醒了?”
酒吞蹲在他身前,伸手探了探那道刀伤,又干脆曲着一条腿坐下。
“这种……”
“再来一遍?”音量太低,令酒吞更凑近了些许。
“这种味道,很久没出现过,”茨木还维持仰视的角度,盯着某一缕飘扬的红发,陷入回忆之中,“上一次,我们占了铁鼠的赌场,把他的人围着柱子捆了两圈,拿酒瓶挨个浇过去,筹码和纸钞撒了满地。你教会我喝酒,也是那一天。”
“你如果真学得会,早该不甘心当我的副手。”
茨木摸索着冰冷的墙面,脊柱一节节向上推,虽然摇摇欲坠,终于调整成了站姿。他居高临下,看似示弱却语气强硬,一如往常般固执,与酒吞的预想别无二致。
“我不明白。”
酒吞扶着茨木的后颈接住了他。
“那就永远不要明白。”
言语以外,呼吸、身影和高空的乌云——这些事物交织在一起,化为记忆的壁垒,只余他们的表情各自掩藏在怀抱里,徒有好奇而无人问津。


硝烟弥漫,尸体颓然坠地。
“钱还在我账上,总不能坏光了规矩。”夜叉将手套拉紧,为那具丧失生气的躯干换了个方向,提起两腿,正预备清理残局。
“恐怕你非违约不可。”
大天狗面对着茨木,从外衣夹层取出武器,却立即调转了枪口直指夜叉。
耸了耸肩,夜叉继续着原先的活计,哼笑道:“怪不得……可惜我另有约会,两位还请多保重,恕不奉陪。”
话音刚落,某群埋伏已久的暗杀者发起了突袭,茨木和大天狗分别拉开一侧车门作遮挡,而夜叉则视若无睹,依然故我地搬运尸首。来者气势汹汹,甚至架设了一台M79型榴弹发射器,见远攻无果,直接炸毁了那台千疮百孔的老式丰田。
烈焰灼灼腾空,热浪喷涌,金属残渣夹杂着碎玻璃肆意迸溅。茨木滚翻到敌方近处,借大天狗的火力掩护突入人群,放倒了若干喽啰,子弹耗尽,他看准时机,制服了一名偷袭者并夺过其手上的冲锋枪。
顺利格挡开几面夹击,茨木举枪前指,意在反攻。
“咔——”
机械组件徒劳地运行,但枪膛已空无以为继。
……陷阱。
四壁合垒,他方知中计,然而深陷囹圄,终究被收缴了武器动弹不得。
那挟持者把住茨木的双肩,将他拽到身侧,抬起枪管扫射出一道圆弧,弹无虚发。数十人渐次失去战斗力,刹那间便使局势逆转。
男人取下了头罩,紧缚的红发纷纷垂落,它们凌乱地支棱着,衬上背后大片熊熊火光,愈发显得神情阴郁,凶戾如鬼。此刻风吹云散,两枚月轮明晃晃倒映在他眼中,更平添三分奇异。
“酒吞。”
“既然是相互隐瞒,咱们扯平了。”
耳语裹着温热的吐息一同弥散,亲昵而克制。
两鬼并立,无所谓原由、功过与阴谋有否。茨木接了酒吞递来的R93——从他们的房子,包揽整面墙的枪支陈列里被选出,他对它再熟稔不过,反之亦然。
三尊杀神聚首,踏入血泊,沿途拖曳着尸体,胜负亟待揭晓。极突兀的一声鸣笛示威后,六七束远光灯倏地照亮混战核心,荷枪实弹的特警迅即围拢而至。
“到达指定地区,疑犯身份已初步确认,即将实施抓捕行动。”
乱局瞬时平息,荒川指挥着医护和押送工作,亲自铐住了大天狗,却只略微扫了酒茨二人一眼。几条街外,夜叉叼着烟,把丰田的车钥匙丢进了水池。他踩过重重黑影,于斑驳霓虹中,勾起嘴角,抬手扯开了发圈。
“没想到一个小警察能这么大方,看来我改日也得去局里坐坐,聊表敬意……”


上午六时,蚁冢警署。
隔了堵单向玻璃,茨木在审讯室内接受盘问,而酒吞则以旁观者的角色,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们的律师早就到了,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酒吞把玩着手铐,语含嘲弄:“即使真有人胆敢轻视茨木,你也不像其中一员。”
见他无意施为,荒川亦不纠结于此,逐条分析道:“依照目前的情况,这里可能比外面安全得多——当然包括你的住处,但他们找上门不过是时间问题。下达逮捕令走个过场,顺带提供封锁全城的正当理由。总而言之,零部件无法同整座机器抗衡,要保你们的命,除非能策反那名领队特工。”
“啰嗦。”酒吞遥遥看进茨木的眼睛,明知对方未察觉,却扬眉笑了笑,又朝荒川问道:“警局的线路控制室,大概在地下?希望它的准入权限没有定得太高。”
“你想派我去关总闸?”
“十分钟足够了。只要我们走出那扇门,后续的一切你都不必再管。”
不一刻,酒吞被荒川押回审讯室,重又扣上镣铐,与茨木相对而坐。监控摄像机闪着幽幽红光,两人无话,徒然嵌在一片沉寂里,如荧幕定格。
“起初你追随我,为了跟我好好打一场,输赢不论。”
茨木稍向前倾,答道:“是。假如现在动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知道。”
不追求友谊,却最善于发现同类,在两相磨合中积累对抗的资本——或许该归为一种鬼怪的天性,遵循好斗的本能,绝难受情感左右。
酒吞两臂上抬,十指交叠,把情绪遮在手掌之后。
“到那个时候,记得叫大江山的会计去赌场坐庄,我买你赢。”
茨木按着桌面坐正,颔首道:“我输了就放弃一切由挚友全权支配,这一点从未变过,你以前没有接受,以后也同样不会。胜利者可以选择是否放弃奖赏,失败者履行义务,如果我赢了,至少能确保不浪费规则。”
“你难得精明。”酒吞忍不住大笑出声,仰靠着椅背再想解释,忽而顶上电流滋滋作响,警局内所用光源接连熄灭,伴以一连串惊呼和怒骂,暗影袭来。
门自动打开,两把钥匙被掷到酒吞脚边。
“这是?”
“观光完毕。”


他们突破重围一路潜行,成功遁出警署,短暂地避开了追杀者的耳目,但陆路的关卡层层设防,大江山各个据点全被攻破,已然是退无可退。所幸本城近海,水路惯常疏于防备,且港口人流密集,或还有一线生机。
又解决了几支特工小队,两人顺利登船并抵达平安京,因伤重的程度不相上下,彼此支持着走在地底的排水系统里。
“快到了。”
茨木低语道,他撑住酒吞的肩膀颠了颠,将其重新扶稳。地面上人声鼎沸,酒吞侧耳听了一阵,与茨木交握的手猛地发紧。
“你买下了福利院?”
“是。”
茨木幼年遭父母遗弃,辗转流落到此处的儿童福利院,没多久便成了酒吞团体中的一员,他尚不懂得忠诚的涵义,固执而冒进,急于获取权威人物的认可。酒吞的出现实在精准,他反复咀嚼着记忆的每个细节,以致抹煞了自己其他的所有发展轨迹。
“我开始跟随挚友的时候,才明白能够为怎样的目标而活。“
“我知道。”
其实等酒吞觉察到茨木的自我封闭,为时已晚。他始终为茨木的野心留有余地,不接纳那套支配与被支配的说辞,也吝啬于回应一个承诺。
茨木攀上管壁的梯子,移开了窨井盖,光线蒸腾着热度一齐射入,灰尘翻飞,两人先后回归地面。
一对身着礼服的青年男女经过,新娘怀抱丝绢包裹的百合花束,面朝她的新郎退步前进着。教堂的尖顶还依稀可见,她笑着重复了适才宣读的誓词: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part.”
酒吞和茨木转入另一路口,停在旧日的福利院门前。
“重装了?”
“只是清理,留了一些我们用过的东西。”
关门落锁后,酒吞大致望了望四周陈设,忽然扬手拉住了茨木。
“这次不必敷衍我了。”
现在是中午十二时整。
黑衣的狙击手远远注视着他们亲吻,向同伴比了个延迟行动的手势。
待二人分开,“砰——”的两声几无间距地响起,一击毙命。曾经的朝不保夕和隐秘温存都轰然消散,日光温热,他们相拥倒地,在恒久的对望里定格。
死亡如爱语般千篇一律。                                                   于此长眠之初,他们从未告别,也再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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